徐燕晴
印象里的麻栗坡总是与战争连在一起，很多年了，总是想去那里看看，但一直都没有。今年，中华文明研究会中国盘古文化暨大王岩画学术研讨会征稿，我写了一篇《从石林的创世神话看喀斯特地貌的形成以及考古》被采用，于是，
7月底，组委会通知我到昆明海鸥宾馆集中，之后集体乘车前往麻栗坡开会。
麻栗坡县城位于崇山峻岭间，县城坡度自然很大，在这里，最方便的莫过于走路，因为开车的话，除了停车的地方不好找以外，曲里拐弯而狭窄的道路，开车有时还没有走路快。我想，就我的开车技术，在这里开车的话，天天都难免遇到交通事故。单车是便捷的交通工具，可在这里骑车也不现实，因为，道路窄不说，上了坡又得下坡，够费力的。但是，麻栗坡县城却是一个绿色海洋中的城市，城市房屋的周边就是绿树丛荫的原始森林，这里的植被保护得很好，从山顶看这座掩隐在绿色海洋中的小县城，很美。
到了县城最好的“大王岩酒店”，稍作休息以后，我们研讨会的所有人集中到位于酒店后面、很陡的大山上去看大王岩画。岩画是用不同植物的颜色调成暗红色，之后把画画在离地面
7、
8米高的悬崖上。
之后的三天，围绕岩画开展研讨，研讨会上激烈的场面那真是公说公有理，婆说婆有理，媳妇说了理更多。这次我没有轮到发言，但是我想，岩画应该是祭祀的场地，而且是原始社会中后期的作品，因为那个时候的人，知道的仅仅是天上与人间，以及象征着繁衍后代的蛇的崇拜，蛇是本地少数民族的崇拜物。另外，在冷兵器时代，在这样的环境下，想要征服一座大山都是很难的事情，更不要说连续的几座大山，交通的不便和河流的阻隔就是人们难于穿越的天然屏障。另外，这里植被好，果实多，在这样悠闲的环境下是很难有雄心勃勃的英雄产生的，这是地理环境决定的。
研讨会结束，组委会组织大家去烈士陵园。说到烈士陵园，其实，那里才是我此行最想来看看的地方，因为那里，长眠着一位我记忆最深、长得最帅的哥哥。只是那个时候不叫帅，叫好看，或是生得最好，躺在麻栗坡的哥哥就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最好看的异性，哥哥的好看，在我的心目中从来都没有逊色，因为，哥哥永远只有
19岁！
写着研讨会标志的车子才到烈士陵园的停车场，山脚下那一排关于战争的石头雕塑就在提醒着我们，这里与战争有关！
在停车场唯一的一家小店里，我买了一瓶老山红（酒）、两把香、一包香烟后随众人一起来到祭奠的广场，部队的军人给了我们每个人一只盛开的菊花，之后便是集体祭奠，集体祭奠结束以后，我找到陵园负责人，向他说明了我要去祭拜的哥哥。听了我的要求，他拿来一个本子，找到石林籍一栏，一看，这里长眠着的石林人，不只是哥哥一个，而是
8位！我手里原本不少的祭品，此时却显得太少太少。
在烈士陵园管理人员的带领下，我们最先找到了哥哥。
当我看见“李永春”三个字时，膝盖便软了下来，随之而来的便是墨镜下连成珠的眼泪，酸而涩的泪水流进了我咬着嘴皮的嘴里。儿时的哥哥，你在他乡还好吗？
哥哥大我三岁，他家离我家很近，自小便会在一起玩，记忆最深的一次，我和弟弟去生产队烤烟棚里去烧洋芋，烤棚下面的洋芋已经烧熟了，可是，因为烤棚里的火太大，火不仅烤糊了洋芋，也烤得尚且年幼的我脸上的肌肉如被火烫一般，那些洋芋是生产队早上才分给一家一户的口粮，我和弟弟从家里偷着拿出来的，看着很快就要变成灰烬的、滋滋冒烟的洋芋，饥饿的我和弟弟都哭了。
就在这个时候，听到哭声的哥哥跑了过来，因为，他家就在生产队的烤房前面。是他，从家里拿来了一根长长的竹杠，顶着烤棚里的炙热，把开始冒烟的洋芋扒了出来。
自此，我的眼里就落下了哥哥的影子，无论是在学校、还是假期里参加生产队的农活，我的眼光都会追随着好看的哥哥，只是，那个时候的我家庭出身不好，长得又不好看，而哥哥却如白天鹅一般。说哥哥是白天鹅，那是因为哥哥的脸原本就白，加上很精致的五官，便会让人止不住的想盯着他的脸看。
记得，从
1979年开始，还在我懵懂无知的时候，学校的教师里不知不觉就贴上了很多越南人占领了中国领土，并在中国边境一带挑起战事的图片和文字宣传，这些宣传，让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们朝思暮想的都去边疆报效祖国，捍卫祖国领土的完整。
1985年
7月，在县城上初中的我暑假回家的时候，听村里人说哥哥勇敢地报名当兵，去了老山前线。听到哥哥当兵的消息，我的心里有欣慰，但是也有担心，战场与生命是划了等号的。
哥哥当兵半年以后的
1985年的
12月，是一个多事的月份，中越战争中的收复不断，而收复就是从
2号
7时
30分攻打
405高地开始的，我军的千万发炮弹撕裂长空，斩断云雾，铺天盖地地倾泻在敌人的阵地上。顷刻间，敌军阵地上浓烟滚滚，烈焰腾空，，敌人的工事夹带着敌人绝望的惨叫声，被飞溅的泥石抛向半空。在这样的战争背景下，任何有爱国情结的年轻人都会为了祖国的疆土浴血奋战的，更何况如哥哥一样充满着英雄主义崇拜的人，哥哥义无反顾而勇敢地与敌军作战。就在这一次作战中，勇敢的哥哥牺牲在了战场上。
等我知道哥哥牺牲时，时间又过了半年。记得，刚刚听到哥哥牺牲的消息时，我脚下软软的就坐在了地上，心里空空的，我只是感觉浑身没有力气。身心疲倦的我，想起了小时候义无反顾地帮我把炙热的火炭里刨出洋芋的哥哥。
哥哥去世，读初中半懂事的我难过了很长时间，我知道，自此，我再也看不到好看的哥哥了，在我的心目中，哥哥永远只有
19岁。
19岁，那是如花的年龄。
在哥哥去世以后的很多年里，我一直想到麻栗坡去看看，可是由于路远等原因，一直都没有去成。
我这次来麻栗坡，除了开研讨会以外，最主要的还是想看看长眠于麻栗坡的哥哥。等哥哥墓前的香烟和香燃尽，我的眼泪也淌得差不多了，想见的哥哥见了，也算了了一桩心事。
看了哥哥之后，又去看了石林籍的战斗英雄段平等。离开烈士陵园的时候，我的心里柔柔的、酸酸的。再见了，永远
19岁的哥哥和安息在这里的英雄们。
下午，我们又去了老山，在这里，还有很多深埋在地下的雷，因而有不少地方都写着“雷区”，到了山顶，站在老山主峰的界碑前，看着山下的越南兵营，我不知道哪棵树是哥哥抚过的，哪块石头是哥哥踩过的，哪片土里洒下了哥哥的鲜血。看着周围的群山，我的心又开始酸酸的，赶紧折回头来，笑着对部队的解说员说：“来，我和你照一张相留作纪念。”
下山的路上，车里的同伴们唱起了《小草》、《边疆的泉水清又凉》、《爱的奉献》、《十五的月亮》等歌，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，但是我们不会忘记战争的残酷。这些歌让我们更加热爱自己的祖国，更加珍惜英雄们用献血换来的和平与宁静。
第二天一早，就要离开麻栗坡了，在大王岩酒店的停车场，我看着汩汩流谈着洪水的畴阳河又想起了哥哥，不知道当年一心只想着奔赴沙场的哥哥是否也留意了这条河，这条河与几十年前一样，在滔滔流淌，可不一样的却是人的心和社会的改变。
坐上车，要走了，对着烈士陵园的方向，闭上眼睛，我在心里默默祷告：“永远留在了麻栗坡的
19岁哥哥，石林是你的家！麻栗坡也是你的家！！中国更是你的家！！！”。
2014年8月6日
